清代著名水利专家大朗禅师传略—— 道坚法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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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清代四川水利开发史上,大朗和尚(1615-1685)以僧人之身,承大禹治水之志,凭一己苦行凿堰引水,润泽三县数万顷良田,不仅是禅宗临济一脉的重要僧人,更堪称济世利民的“水利专家”。其事迹载于文献、刻于碑石,至今仍为蜀地百姓所感念。


大朗和尚俗名杨今玺,渝州(今重庆)人,明崇祯朝举人。明亡后,痛感时艰,于阆中天峰寺削发为僧,法脉源自禅宗临济宗,是明末清初大书法家、高僧破山海明的再传弟子,禅学修养深厚。出家后,他遍历蜀地名刹,先后驻锡什邡慧堂、梁山双桂堂、大邑兴化寺、眉州清池寺、成都圆通寺,清顺治年间移锡双流三圣寺,也正是在此地,他开启了影响后世数百年的水利工程。


彼时的四川,历经明末清初战乱,“千里无烟,狐兔夜嚎”,人口锐减,农业凋敝。双流县城以西、杨柳河与金马河之间,跨双流、新津、温江三县的区域,虽有高田数万顷,却因“田高水低,无渠堰灌溉”,常年受旱灾困扰。乾隆年间刘沅所著《大朗堰记》(现存于双流地方文献)中,对当时民生惨状有清晰记述:“旱则赤地千里,禾苗尽槁,民饥相食者,岁有所闻”,正是这样的绝境,让身居佛门的大朗和尚“观之恻然,遂发弘愿,欲导水以济斯民”。


起初,大朗和尚寄望于官府之力。《大朗堰记》载:“和尚初谒郡县吏,言开渠利,吏以兵燹后,帑藏虚,民力困,谢不能。” 顺治年间,四川局势未稳,临时省会尚在川北保宁,地方官员自顾不暇,修堰之事屡屡搁置。无奈之下,大朗和尚“乃弃官念,持钵行乞,以募其资”,化身苦行僧,踏上化缘修堰之路。


他头戴斗笠、脚蹬草鞋,背负化缘簿与踏勘草图,足迹遍布三县数百里。每至一户,便“稽首而言曰:‘今三县之田,旱则无收,民将饿死。若开渠引水,可永免此患,愿施主助之。’”(《敕封静惠禅师祠堂记》,清顾复初撰)。与众不同的是,他拒收钱财谷米,只求百姓在化缘簿上签名,写下“好善乐施”四字,以表支持;遇有不愿支持者,便“坐其门,不食不饮,至三四日,其人感而从之”(《大朗堰记》)。数年苦行,他集齐数千百姓签名的“乐施册”,也绘就了详尽的渠堰图纸。


顺治十七年(1660年),大朗和尚邀温江、新津(时双流与新津合并)县官至三圣寺,“出乐施册示之,册中签名者逾万,县官叹曰:‘此非僧之私愿,乃民之心也!’”(《礼部谨奏为遵旨覆奏事》,光绪朝档案)。官府终被打动,出面调配民工、征集物资、监督施工。施工期间,大朗和尚在金花桥畔结茅而居,“日至工地,慰劳民工,夜则织草鞋,每夜必六双,门贴偈语:‘莫谓前途蜀道艰,踏破千山与万山。贫僧别无相助力,草鞋无价任君穿’”(《大朗堰记》),民工见之,无不感奋,工程遂顺利推进。


顺治十八年(1661年)春,堰渠告成。此堰自温江刘家濠上游引水,穿双流境,至新津入河,“开支渠二十有奇,灌田数万顷,旱则引灌,涝则泄水,三县之田,悉为沃野”(《敕封静惠禅师祠堂记》)。百姓感念其德,名之“大朗堰”,又称“大朗河”“大朗溪”。清代学者顾复初在文中盛赞:“夫蜀中水利始于太守李冰,以大朗较之,固不相侔,顾其功效著于三邑,惠泽溢于百年,亦可云溥矣”,将其与李冰治水相提并论,足见其功绩之重。


大朗和尚的事迹,不仅载于文献,更刻于碑石,流传后世。其中,新都龙藏寺(今新都宝光寺附属寺院,清代为蜀地重要禅宗道场)所立《大朗禅师功德碑》,是记载其生平与功绩的重要实物证据。该碑为清康熙年间龙藏寺住持与地方士民共立,碑文中除记述大朗和尚的禅门传承(“破山大师再传,临济正宗”)外,更详述其修堰始末:“禅师驻锡双流,见三县田旱,乃持钵募化,历数年而成大朗堰,灌田数万顷,民赖以安。寺众感其德,勒石以记”,碑末还刻有地方官员与士绅的题名,佐证了事迹的真实性。此碑虽历经风雨,部分字迹磨损,但核心内容仍清晰可辨,现为新都地方文物保护单位,是研究大朗和尚的重要史料。


大朗和尚圆寂于康熙二十四年(1685年),但其功绩并未随时间消逝。雍正年间,朝廷感念其水利之功,首次敕封其为“静惠禅师”;光绪年间,士民再为其请封,《礼部谨奏为遵旨覆奏事》中称其“以僧身行民事,凿堰济民,功在地方,宜加褒奖”,进一步肯定其贡献。而大朗堰历经数百年,至今仍是都江堰灌区的重要组成部分,“灌溉、供水、生态”多重效益兼具,持续造福蜀地百姓。


从举子到僧人,从禅者到水利专家,大朗和尚以“出世之心,行入世之事”,用苦行与智慧在四川水利史上写下了独特篇章。其事迹,因《大朗堰记》《敕封静惠禅师祠堂记》等文献而传世,因龙藏寺《大朗禅师功德碑》而永存,更因大朗堰的汩汩流水,成为蜀地百姓心中永不褪色的“济世记忆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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