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佛山在抗战时期的后方支援 —— 道坚法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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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7年“七七事变”的战火撕开华北大地后,华东、华北相继沦陷,数百万难民背着行囊、牵着妻儿,沿着崎岖山路往西南后方逃亡。重庆成为战时陪都后,周边城镇人满为患,吃饭、住房成了压在国民政府心头的难题。而距重庆主城120公里的金佛山,不仅有15万亩待垦荒地、年均15℃的温润气候——适合种粮种药,更因是历史悠久的燃灯古佛道场,承载着佛教文化传承的使命,自然成了安置难民、支援前线与守护信仰的“后方堡垒”。


刘雨若,原名正泽,是南川县城西街怀园人 。他自幼命运坎坷,幼年丧母,被父亲的好友抚养长大。虽体质孱弱,但他意志坚定,十二岁便前往重庆联合中学求学,之后又进入广益中学。十六岁时,刘雨若前往上海游学,先后就读于南京东南大学附中、金陵大学农科。1921年,他远渡重洋,留学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,后转至俄克拉荷马大学,最终获得农学学士学位 。回国后,他满怀经世济民的抱负,渴望振兴家乡。1928年,受卢作孚邀请,刘雨若参与北碚建设,担任西部科学院农林研究所主任,展现出卓越的才能。但他心中始终牵挂着家乡的金佛山——既念及这里的土地潜力,也深知燃灯古佛道场的文化分量。1932年八月,刘雨若率四十余人的考察团深入金佛山,不仅勘察垦殖条件,也走访了金佛寺、凤凰寺、古佛洞等寺庙,将见闻写成《金佛山游记》,字里行间满是对这片土地“垦殖兴邦、文化存续”的期待。1938年,刘雨若受命主持金佛山垦殖工作,成了连接垦区建设与佛教文化守护的关键人物。


1938年春,国民政府出台《难民垦殖实施办法大纲》,将金佛山纳入全国13个重点移垦区。同年9月,“金佛山移垦区”在三泉镇正式挂牌,兼具垦殖技术与佛教情怀的居士刘雨若被任命为主任。为让垦区快速运转,政府第一时间拨付5000元开办费与5万元事业费,用于搭建难民住房、采购犁铧、锄头这类农具;更推出“八大助垦政策”:难民不仅能住免费房屋,还能享受3年免租税的优待,缺钱买种子的家庭,还能申请低息贷款。农林部特意派来技术员,带着“川农3号”高产稻种,手把手教难民改良种植技术;有人还编印了《黄常山种植手册》,详细标注播种、施肥、采收的时间节点,为后来药材种植打下基础。到了1940年,交通部又修通了三泉镇到南川县城的公路,原本靠人力扛、骡马驮的粮食和药材,终于能通过汽车更快运往前线。


这年年底,刘雨若已带着团队把金佛山划分为农作、药材、森林等九个功能区,盖起50间土坯房,还挖了两条灌溉渠引山泉水浇地。1939年2月,首批1500名难民从重庆、涪陵等地赶来。当年秋天,3万亩荒地迎来首次丰收,共收100万斤粮食,其中30万斤被装上卡车送往前线,成了金佛山支援抗战的第一份“军粮”。


金佛山难民劳作的身影与寺庙的飞檐相映,成了战乱中难得的安宁图景,让战时逃难的人们真切感受到金佛山“垦殖养家、信仰养心”的独特氛围。


1939年9月,蒋介石与宋美龄专程乘车前往南川视察。汽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才到三泉镇,两人先在垦区办公室听刘雨若汇报,当听到“难民每月能领30斤口粮,年底还能再上缴30万斤军粮”时,蒋介石在日记里写下“垦民勤勉,军需有望”的字句。随后去农作区查看时,他看到难民们弯腰割稻,沿途挖煤运煤的繁华景象。而宋美龄则去了垦区的临时医疗点,看望避难的居民。蒋介石还在南川县做了一次演讲报告,叮嘱南川明年一定要扩大黄常山种植——那时前线不少战士被疟疾折磨,这种药材正是治疗疟疾的关键,他的嘱托,也成了后来金佛山成为抗疟药材基地的重要推动力量。


金佛山的垦殖与文化守护能并行推进,核心离不开太虚大师对燃灯古佛道场的牵挂,也离不开李子宽、陈真如(陈铭枢)两位居士先后深入山间的考察与助力。作为近代佛教革新的领军人物,太虚大师早已知晓金佛山是燃灯古佛道场,认为这里不仅是佛教文化传承的重要场所,更能在战乱中成为抚慰人心的精神依托。1938年10月,刘雨若给重庆的太虚大师写信,既汇报垦区进展,也提及金佛寺、凤凰寺,皆因年久失修,又逢战乱,殿宇倾颓、僧人寥落,难承道场之责,恳请佛教界支援。太虚大师见信后十分重视,当即决定派得力人手分赴金佛山考察。


李子宽是最先前往的。1939年冬,这位早年投身新闻业、曾任上海《大公报》经理的佛教居士,带着太虚大师的嘱托,和汉藏教理院部分师生,踏上金佛山考察的路。他在《金佛山考察记》中写道:“自三泉镇入山,山路崎岖,积雪未消,行三小时方至金佛寺。寺门半掩,院内荒草过膝,大雄宝殿屋顶破洞漏雨。在金佛山住了几天,系统考察了金佛山凤凰寺等佛教古迹,回去给太虚大师提出重建金佛山信仰的动议。


次年春,陈真如(陈铭枢)与又信法师等,也抵达金佛山。这位曾指挥“一·二八”淞沪抗战的名将,此时更以佛教居士的身份,深入山间考察。他的《金佛山纪行》详细记录了在金佛寺的所见所闻。居金佛寺考察期间,陈真如特意去了凤凰寺,见到古寺萧条,数名僧人艰苦守护。凤凰寺地势平坦,空间开阔,他提议将金佛寺搬迁到这里,打造成一流佛教道场的思路。为后续寺庙修缮与布局埋下伏笔。


两人的考察报告让太虚大师更清晰地掌握了金佛山寺庙的困境,随即敲定支援方案:派法舫法师主持金佛寺事务,优先修缮;同时募集善款,为凤凰寺修补急需的资金。1939年4月,法舫法师——这位曾主编《海潮音》、赴东南亚弘法的太虚大师弟子,带着2000元善款,以及重庆各大寺庙捐赠的法器、经书,抵达金佛山,安排心恺法师住持金佛山工作。心恺法师到任后,开始配合国家建设文化旅游胜地,安置难民系列举措,深得社会各界


1940年,中国佛教会南川分会在南川普泽寺正式成立,又信法师被推举为会长,刘雨若任副会长。组织金佛寺、凤凰寺僧人参与垦区的水渠修建、药材采收,甚至在金佛寺的黄常山种植季,指导垦民辨别药材品质。


遵照蒋介石的嘱托,金佛山在1941年大幅扩大黄常山种植面积,从原本的200亩扩到2000亩。刘雨若调了500名有种植经验的垦民负责管理,金佛寺僧人也主动帮忙——他们常年生活在山中,对雨水、温度变化更敏感,常提前提醒垦民防范霜冻、暴雨。这年采收的5万斤黄常山,全部送到重庆制药厂提炼成药剂,占当时全国抗疟药材产量的三成,救了不少前线战士的命。


1942年,“金佛山移垦区”改名为“金佛山垦殖实验区”,划归农林部直接管理。截至1942年底,金佛山共安置了7200名难民,开垦荒地14.5万亩,年产粮食800万斤,成了川东地区有名的“战时粮仓”“药材基地”,更成了战乱中守护佛教文化、慰藉人心的“信仰高地”。


抗战那些年,金佛山的泥土里埋着垦荒的汗水,燃灯古佛道场的钟声里藏着济世的温暖。蒋介石的视察定下了军需支援的重点,太虚大师的牵挂点燃了道场守护的火种,李子宽、陈真如的考察为佛教助力指明了方向,法舫法师、又信法师与垦民的携手,让“垦殖兴邦、佛心济世”的故事落地生根。这片山不仅撑起了上千人的生计,更守护了一方信仰,那段历史,也成了抗战岁月里兼具力量与温度的珍贵记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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