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金佛山与华岩寺的法缘,源远流长。清代华岩寺方丈不厌乐禅师,乃宗门公认的大德,曾亲赴金佛山,为击竹寺住持明潭禅师传法,法脉自此相续。他亦曾在此山闭关修行,其间所作《山居诗》若干首,文采与禅意兼备,至今留存于语录之中,成为两山法缘深厚的见证。这份跨越时空的渊源,为后世的重修事业埋下了伏笔。
民国五年,华岩寺僧人焕然法师,这位被誉为“金佛山燃灯古佛道场中兴之祖”的高僧,有感于凤凰寺的荒废,念及祖先道场的式微,遂与同为华岩法脉的朗圆禅师等人,负粮携具,登上高岗。焕然大师生于清末民初,在华岩寺出家时,因性磊落大方、光明厚实而得赐法号“焕然”。他修行精深,曾在闭关圆满之日,精准预言清朝气数将尽与巴蜀大旱,足见其修为与智慧。
当时山径崎岖,荆棘丛生,法师等人辟荆斩棘,露宿风餐,历时五载,募资鸠工,终将寺院整修一新,殿宇崇隆,金碧辉煌。法师不仅重兴殿宇,更于寺前亲手栽种杉树林。此树林的布局并非随意为之,而是法师根据术数原理,按阴阳八卦阵型,上应天星方位,下察地理脉络,精心规划而成,蕴含着深奥的玄学智慧。如今,这片杉树林已郁郁苍苍,荫蔽后人。寺中尚有一口古井,水质清冽,传说中有中华鲟(俗称娃娃鱼)栖息,堪称一奇。
解放后,曾为蒋介石侍卫官的显忠法师,携母亲入山修行,直至1985年圆寂。自此,凤凰寺成为金佛山上唯一延续僧人驻锡的道场,香火未曾断绝。
时光流转,岁月在凤凰寺的墙壁上刻下了新的痕迹。至21世纪初,这座历经风雨的古寺再次显得苍老。地下那些巨大的条石,每块重达上吨,依稀可见当年建筑的宏伟,却也更衬出如今的寂寥。


转机出现在2009年。金佛山的旅游开发被提上议事日程,旅投公司的王永树总经理委托下属肖红钢具体负责。南川区民宗局局长曾祥友为人务实,全力协调各方资源;区政协主席简支全主管金佛山旅游,为项目定调领航。我有幸参与其中,与大家一同描绘着重修的蓝图。
2010年三月的一个明媚清晨,我们在凤凰寺举行了隆重的开工典礼。仪式过后,一位工人施工时,锄头意外碰到一块坚硬的石碑。清理之后,我们震惊地发现,金佛寺地下竟遍布石碑!这一发现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。
当时,一位当地老乡告诉我们一个传说:金佛山是燃灯古佛的道场,当年为避免佛像在动荡年代遭破坏,有人将一尊燃灯古佛铁像埋于山中。这个说法让我心中一动,为鼓励大家寻找,我当即拿出一万元作为奖励,承诺找到者即赠此奖金。
乡民们听闻后,纷纷行动,四处打听,多方勘探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们最终在山中找到一尊铸造于清代的燃灯古佛铁像。这尊佛像虽在地下埋藏数十年,锈迹斑斑,但形态依然庄严,仿佛在沉睡中等待重见天日。
佛像的发现,为凤凰寺增添了无上荣光。我们将这尊珍贵的燃灯古佛供奉于最后的燃灯殿,前殿则供奉着经营所从缅甸请来的三尊玉佛。至此,凤凰寺形成“二佛二菩萨”的完整格局:燃灯古佛、释迦牟尼佛,配以观音、地藏两位菩萨,法相庄严,普照四方。
佛像就位后,凤凰寺重修工程正式全面启动。然而,金佛山高海拔的恶劣环境,给施工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挑战。这里气候变幻莫测,每年四月尚降雪,十月便又开始结冰,有效施工期仅有短短六个月。普通水泥若防冻不当,次年即碎裂;红砖经冬则化为碎渣。更令人头疼的是,山上多雨,一日数场,雨天施工困难重重。而上山之路,仅南坡可通车,却泥泞不堪,坑洼遍布,行车极为不易。在修建过程中,就曾有两次运送材料的卡车不慎跌入山沟,最后不得不动用大型吊车才将其吊上来,其艰辛程度可见一斑。
面对如此困境,我们并未退缩。为了抢工期,施工人员实行三班倒,日夜奋战,尽心尽力。居士黄亮负责设计方案,提出将凤凰寺恢复为明清风格的四合院木结构建筑,全部采用杉木,仿照川东古寺样式。此方案既尊重历史,又考虑实际需求——修成后可提供住宿、办公空间,方便僧人驻锡。在此之前,我每次上山都只能住北坡酒店,多有不便。
方案确定后,我们开始了与时间的赛跑。为抢工期,所有木材结构均在山下工厂预制,再统一转运上山。与此同时,山上同步进行场地平整、地基开挖和石构件准备。当第一批木材运抵工地时,工人们立刻投入立架上梁,椽、檩、瓦桷等材料也源源不断运上。整个过程衔接紧密,兵贵神速。在众人共同努力下,仅用三个月,一座崭新的凤凰寺便拔地而起。它殿宇轩昂,斗拱飞檐,垣墙围合,既保留古朴韵味,又焕发新生机。整个工程耗费资金仅900多万元,大家都是本着扶持道场的心态,不计得失,才使得这座古刹得以重生。
寺庙落成后,我选择右侧角落一间小屋作为住宿和办公地,正式开启金佛山佛教道场的重建工作。那间屋子狭小潮湿,当时水电不通,我们只能用太阳灯照明。被子常被雾气打湿,晚上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,需靠体温慢慢焐干潮气,往往睡一夜,次日清晨被子才干爽。在这样的环境中修行,确实不易。
山上生活虽清苦,但山民们却十分热情。他们时常送来自家种的新鲜辣椒、大白菜,玉米成熟时便掰来相赠。他们说,有的见过焕然大师,有的是显宗和尚的干儿子,都听过焕然大师的传说。他们敬仰这座名山,也知晓焕然大师的预言,见我来重修金佛山,仿佛看到了希望,故而对我们格外热情,也积极参与到凤凰寺和金佛山的重建中,付出了大量心血。
寺院建成后,我们迎来首任住持德相法师。德相法师是大学毕业生,懂设计、善规划。他在凤凰寺坚守数年,与寺中僧众、居士一同在艰苦环境中生火做饭,诵经修行。后来,因父亲生病需照料,德相法师向我请假,随后离开了凤凰寺。
不久,重庆佛学院学生德殊法师继任,成为这座修复后寺庙的第二任住持。尽管环境依旧艰苦,但前来修行的人络绎不绝。正是这些平凡僧人一代又一代的努力,才延续了金佛山这座灵山的佛教命脉。
有了僧人进驻,凤凰寺成为我们重建、考察金佛山的重要基地。我在这里度过了许多时光。我们曾每年行脚朝圣金佛山,从华岩寺步行至金佛山,在凤凰寺落脚。我们将所有房间打上地铺,最多时住过二百多人,他们来自全国各地,行脚至此。这也让金佛山,通过我们坚实的脚步,一步步走出了未来的信仰之路。
我也在金佛山讲授过许多经典,如《六祖坛经》《达摩二入四行论》等。同时,我们还在这里打了多次禅七,举办各种祈福法会。金佛山的佛事活动,从这里重新开启,绵延不绝;金佛山的香火,也从凤凰寺重新燃起。

金佛山原有四大丛林,凤凰寺是唯一未断绝烟火的。通过我的努力,它得以延续。而我自己,从2010年开始,便固定每年来金佛山至少闭关一次,最早的闭关地点便是凤凰寺。有时一年不止一次,短则七天,长则三年。这些年,我在金佛山闭关的时间多达十几次。
我认为,这便是凤凰寺给我的力量,是焕然大师神奇预言给我的精神支撑,更是显宗和尚在特殊岁月里坚守金佛山那份静默的毅力。还有明佛洞、燃灯寺那些过去的高僧们,他们或许并不伟大,不精通教理,学识也不高,但他们平凡而伟岸。正是因为他们这样一代代平凡的僧人,他们走出的每一步,都为我们照亮了前行的道路。
凤凰寺的重修,非一人之功,而是一群人用信仰和汗水共同书写的篇章。从百年前焕然法师的开创,到新世纪肖红钢、曾祥友、简支全、黄亮、德相法师、德殊法师,再到淳朴热情的山民及众多无名建设者的接续努力,他们用行动诠释了“众人同心,其利断金”的真谛。
愿这座重生的古刹,永远屹立于金佛山之巅,法轮常转,度化众生,将这份信仰与希望,代代相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