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次闭关金佛山:尘劳暂歇处,心向翠微间 —— 道坚法师

1

自幼浸染传统文化,十几岁时便浅尝闭关静修之法,后于道家辟谷中更悟身心调控之妙。成年后,从读书教学到弘法管理,无休无止的事务如浪潮般裹挟身心,常感修行之心力难追尘劳之迅速。每当身体违和或心神疲惫,几日至一月的短期闭关,便成了我安顿身心、隔绝外缘的“充电站”。在华岩寺住锡的岁月里,即便日间再辛劳,也必带领大众禅修、讲解心法,那些在禅坐中沉淀的经验,不仅重塑了身体状态,更让我对“远离尘嚣、反观内心”的闭关生出更深的向往——直到我遇见金佛山,遇见清代华岩寺方丈不厌乐禅师曾驻锡闭关、写下无数山居诗的圣地,那份超脱洒脱的修行境界,终于让我下定了闭关金佛山的决心。


我的金佛山初次闭关,始于2010年四月,彼时正为金佛山初创时相关事宜奔走策划,行色匆匆中挤出的七日时光,更像一次“浅尝式”的勘验:勘验这片山林的气候、空气与磁场,是否与我的身心相契;也勘验自己能否在这片曾滋养过祖师的土地上,真正静下来。闭关地点选在古金佛寺旁的云庵茅棚,那是一间方竹搭建的小屋,上下透风的竹墙挡不住山风,却也滤去了尘世的喧嚣。屋内仅有一副上下木架床,上层堆着换洗衣物,下层便是铺陈简单的睡床,陈设虽简,窗外却能望见金佛山“九龙捧圣”的绝佳风水——云雾在山峦间流转,时而漫过茅棚檐角,时而露出青黛山脊,这般景致,竟让我初到时便生出“不须刻意打坐,呆坐已是证悟”的心境。


因是初次在金佛山闭关,护关弟子备下我偏爱的面条、烤洋芋,简单的饮食恰好契合“减食养神”的修行之道。我为自己制定了近十八小时的日课:每日六座禅修是核心,从晨光微熹到夜色深沉,双腿盘坐间,任山风穿堂而过,听竹影婆娑作响,将平日里被事务拆分的心神,一点点收摄回当下的呼吸与觉知中;禅修间隙,会起身礼拜诸佛、诵经祈福,每一次俯身与开口,都是对“放下尘劳”的再次确认。彼时的金佛山尚无信号,彻底的与世隔绝,让我得以切断所有外缘,不再被电话、事务惊扰,唯有身心与山林相伴——有时坐久了,望着窗外云卷云舒,会突然对过往几十年的奔波生出深刻反省:那些曾以为“必须完成”的事、“必须证明”的价值,在寂静的山林间竟显得如此轻浅,反倒让我有机会将多年的读书思索、修行体悟重新串联,从零散的知识点,融成身心合一的感知,像是打通了某处堵塞的脉络,人生的智慧竟在这般“无求”中悄然开启。


七日闭关,昼夜交替间皆是与自己的对话。山风萧萧时,会觉察到人际往来中的执念;禅坐昏沉时,会看见内心深处的懈怠;而当晨光透过竹缝洒在禅垫上,又会生出“踏实修行便足矣”的笃定。我从未刻意求“悟”,也不执着于“得”,只是老老实实完成每一次呼吸、每一座禅修、每一遍诵经——正如禅宗所言“不破初关不闭关”,即便这只是初阶的闭关,却也让我体会到“次第修行”的真义:初关重“明心见性”,而这七日的静修,便是让我在远离尘嚣后,重新看见自己“想要什么、该舍什么”的本心。


出关那日,推开茅棚门,金佛山的云雾依旧缭绕,却觉自己的脚步比来时更轻、心神比来时更定。我深知,这七日的闭关并非“逃避”,而是为了更好地“入世”——正如“财侣法地”四因缘中,“地”不仅是外在的修行场所,更是内在的心地;此次金佛山的闭关,便是为我的“心地”除草施肥,让我在日后重返红尘弘法时,能带着更澄澈的心境、更坚定的力量,去面对事务的繁杂,去化解随缘生起的烦恼。


如今再忆起云庵小茅棚的七日,那些竹篾的缝隙、山风的声音、禅坐的觉知,都成了生命中珍贵的印记。它让我明白,闭关从不是“脱离生活”,而是以山林为镜,照见内心的尘埃;以寂静为舟,渡向更清醒的人生。往后的岁月里,金佛山的云雾与禅坐,也终将成为我在尘劳中前行的底气——每一次暂歇,都是为了更坚定地出发;每一次反观,都是为了更从容地担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