诸子百家之一的巴人鹖冠子其人其事
文/道坚法师
在先秦诸子百家的星空中，巴渝大地的鹖冠子，也占有一席之地，却很少有人重视与得到应有的尊重。鹖冠子是一位神秘的思想大家，后世称之为道学鼻祖，与后来巴蜀大地道教的形成，起了关键性的作用。他以独特的冠饰为名，以融合百家的思想为魂，既是巴楚文化交融的产物，也是黄老道家发展史上的关键人物，其生平、思想与文化影响，在中国古老历史长河中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一、身世为巴人源流与氐羌遗风
鹖冠子的身世，历来为学界所争议，但“巴人”的身份，尤为引人注目，尤其是引起我极大的兴趣。东汉应劭《风俗通义·姓氏》明确记载“鹖冠氏，賨人”，而善战善舞的賨人，正是古代巴国的核心族群，属古氐羌民族系统，活动于今川东、渝西及鄂西等交界处。战国时期，楚悼王年间，楚国伐巴，部分巴地归于楚境，鹖冠子作为巴地賨人流寓于楚国，也印证了文献中“楚国人”记载的因缘，实则其文化根脉深植于巴蜀，与荆楚文化交融的结果。
他“以鹖为冠”的标志性特征，暗藏着民族文化的图腾与符号。“鹖”为黄黑色好斗之鸟，“鹖冠”即以其羽毛装饰的头冠。古氐羌族群素有以鸟类羽毛为冠饰的传统，作为氐羌后裔的白马族，至今仍保留着佩戴羽毛冠的习俗，与鹖冠子的冠饰文化一脉相承。这种跨越数千年的习俗延续，印证了巴蜀地区曾是氐羌民族的活动区域，更揭示了鹖冠子的民族文化属性，他的思想中蕴含的原始天文认知与自然崇拜，也与古氐羌族“以斗柄指向定季节”等文化传统高度统一。
关于他的生平，史籍记载他姓名不详，“鹖冠子”为世人依其冠饰所赠之号，常年隐居深山，生活清贫却潜心治学教学。相传他曾担任赵国名将庞暖的老师，传授兵学与治国之道，待庞暖显贵后，为避仕途纷扰，他回乡归隐深山，终生不仕。这种避世而不忘经世的态度，正是先秦隐士的典型品格。
二、文献真伪之辨与文本全貌
提及鹖冠子，便绕不开其传世著作《鹖冠子》。这部典籍，曾长期被视作“伪书”，直至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黄老学佚书，因包含与《鹖冠子》相类似的文句，才得到学界重视，承认他是先秦黄老道家代表人物的历史地位。
现存《鹖冠子》共三卷十九篇，版本传承清晰。最早的注本为北宋陆佃《鹖冠子解》，后世衍生出道藏本、活字本、子汇本等诸多版本，其中明万历四年子汇本被认为是传世版本中错误最少的，而敦煌唐写本残卷与齐齐哈尔市图书馆藏唐人写本残卷，则为校勘提供了珍贵的早期文献依据。关于作者，学界虽有“一人所作”与“多人辑录”之争，但主流观点认可核心篇章出自鹖冠子本人，部分篇章可能为其弟子后学补缀，如《世贤》《武灵王》等篇，详细记载君臣问答，虽未提及鹖冠子，却与全书思想一脉相承。
文本内容涵盖宇宙论、政治学、军事学、修养论等多个领域，卷上《博选》《环流》等篇探讨选贤之道与天道运行规律，卷中《泰鸿》《泰录》阐释“泰一之道”与治国制度，卷下《世兵》《兵政》论述用兵之法与军政关系，构成了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。书中出现的“柱国”“令尹”等楚官名，既印证了其“流于楚国”的经历，也体现了巴楚文化交融的鲜明特征。
三、思想以黄老为本，兼容百家
关于鹖冠子的思想归属，历来有“道家”与“杂家”之争，实则其思想以黄老道家为核心，兼容儒家、法家、阴阳家、兵家等诸家之长，是战国时期思想融合潮流的缩影，也是现代巴蜀文化务实精神之源泉。
其思想核心可概括为三点：其一，“元气论”的宇宙观。他在中国哲学史上首次明确提出“元气”的概念，主张“有一而有气”，认为“元气”是宇宙万物的本源，上承老子道气关系论，下启两汉“元气”论思潮，与《列子》《吕氏春秋》的相关思想互相印证，成为先秦气论思想发展的重要环节。其二，“道生法”的政治观。以黄老道家“道”的思想为根本，强调君主应“循道而治”，同时吸收法家“法治”理念，主张选贤任能、严明赏罚，将道德教化与刑名之学相结合，形成了“德法并用”的治国方略，成为后世休养生息之道的典范。其三，“兵合于道”的军事观。他将道家自然法则融入兵学，认为战争应顺应天道人心，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是最高境界，同时重视战略战术与军队建设，其军事思想对弟子庞暖的军事实践产生了直接影响。
这种“以道为宗，兼容百家”的思想特征，使其既区别于纯粹的道家，也不同于杂糅无主的杂家。正如《汉书·艺文志》所言，其学“大抵本于黄老而杂以刑名”，本质是对黄老道家的丰富与发展，为秦汉大一统帝国的治理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础。
四、后世影响：思想传承与文化回响
鹖冠子的思想虽在历史上不被人重视，但他的影响力却绵延不绝。在哲学领域，他的“元气论”为后世唯物主义气论传统奠定了基础，王充、柳宗元等思想家均受其启发，将“元气”作为解释宇宙生成与万物变化的核心范畴。在政治领域，其“道生法”“选贤任能”的理念，与汉代“黄老治世”的国策相契合，成为汉初休养生息政策的思想渊源。
在学术史层面，《鹖冠子》的真伪之辨与重新正名，推动了先秦黄老学的研究热潮，证明了战国时期巴蜀地区并非文化边地，而是思想交融的重要阵地。其融合巴楚文化、兼容百家之长的思想特质，也为中华文明“多元一体”的形成提供了典型例证。
从文化传承来看，鹖冠子“以鹖为冠”的习俗，通过氐羌后裔的传承延续至今，成为民族文化基因的重要标志。而他隐居治学、坚守道统的隐士精神，也影响了后世无数文人学者，乃至后来三教道统的修行观，都有重要意义。
作为古代巴人文化的杰出代表，鹖冠子以其独特的身世背景、兼容并蓄的思想体系与跨越千年的文化影响，在中国思想史上占据着特殊地位。他既是黄老道家的重要传承者，也是巴楚文化交融的典范，其思想与事迹，至今仍为我们解读先秦时期的民族融合、思想演进与文化传承，提供着珍贵的线索与深刻的启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