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静谧的魏家山,藏在云雾缭绕的山坳里,我打小在这儿长大,听的最多的,就是小神子的故事——那尺来高的红衣小娃娃,一会儿跟你逗乐子,一会儿又闹脾气作祟,活像个没长大的调皮鬼。
那时候村里早没人正经供小神子了,可它偏不闲着,总爱跟乡亲们“搭茬”。夜里最是热闹,先是院角的黄桶“哐哐哐”响,节奏敲得比村里锣鼓队还齐整,不用想,准是小神子拿根细竹棍儿在桶边蹦跶。有时候它还盯上墙上挂的钢签,“叮铃哐啷”敲得脆生生,像是在弹不成调的曲子。长辈们总说:“别理它,你越应,它越疯。”
我就亲耳听过一回楼上的动静。那会儿家里的竹楼存着玉米,半夜里突然传来“哐啷哐啷”的踩踏声,像是有人在玉米堆上跑跳。我吓得蒙着被子不敢出声,第二天一早爬上去看,玉米棒子摆得整整齐齐,一粒都没掉——大概是小神子来“踩点”寻乐子了。
院子里有个胆大的年轻人偏不信邪。有晚被小神子吵得睡不着,趴在窗台上骂:“狗日的小崽子,再敲一下试试!”话音刚落,黄桶“哐”地响了一声,像是在挑衅。狗蛋更火了:“有种再敲两下!”“哐哐”两声,比刚才还响。就这么一来一回,小神子陪他“对骂”到后半夜,狗蛋熬得眼睛通红,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跟我们吐槽:“这小祖宗,比我还犟!”
也有人真见过小神子的模样。隔壁的老宋说他年轻时在山上砍柴,见过个红衣红帽的小娃娃蹲在石头上,正拿根草叶逗蚂蚁。他刚想走近,那小娃娃“嗖”地一下就没影了,回家就发了场高烧,长辈们都说:“这是小神子嫌你瞅它了。”
最神的要数表叔打猎的事儿。表叔是村里出了名的猎手,有回进深山老林追野猪,愣是在一片老坟山绕了半夜——明眼瞅着出口就在跟前,走过去又回到原地,妥妥的“鬼打墙”。表叔急了,干脆找个坟头凹处坐下,心想:“我倒要看看是谁捣乱。”
没等多久,就见不远处的坟头上跳上来个红衣小娃娃,手里还提着个红口袋,嘴里“噗”地吐出个亮闪闪的珠子,借着光四处张望。表叔眼疾手快,端起猎枪“邦”地就是一枪,那小娃娃“扑通”一下栽下去,等表叔跑过去,连个影子都没找着,倒是“鬼打墙”的毛病没了,顺着路就出了山。后来表叔总说:“那小神子,就是闲得慌,拿我寻开心呢。”
还是民国的时候,戴家沟的老李家,早年还供过小神子,那故事听得我们这些小孩又怕又笑。老李是个精明人,听人说供小神子能招财,就找了块木牌,写上“小神子之位”,藏在卧室衣柜里。每天吃饭前,先盛碗饭摆在衣柜前,喝酒也先倒杯递过去,腊月三十晚上更热闹,他踩着扫帚又唱又跳,说是“放小神子出去找东西”。
还真别说,没过多久,老李家的米缸总填不满,鸡蛋筐里的蛋也多了不少,连银元都时不时在枕头底下冒出来——不用问,是小神子偷来的。可老李一得意就忘形,有回跟人打牌到半夜,忘了供奉,小神子立马就闹了脾气。
第二天一早,老李扛着锄头去地里,差点没气晕过去——几亩良田全铺满了圆溜溜的石头,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。老李毕竟是供过小神子的,知道这是它在赌气,赶紧堆起笑,对着地里喊:“哎哟!这是谁帮我大忙了?一个石头四两油,没有石头吃个毬!多谢多谢!”
这话传到小神子耳朵里,可把它气坏了:“我折腾一晚上,倒成帮他忙了?”当晚就把石头全搬走,还把猪圈、牛圈里的粪全装进红口袋——那口袋跟个“乾坤袋”似的,装多少都不嫌满,第二天地里就堆满了几座粪山。
老李跑去一看,故意捂着鼻子喊:“天杀的!这是要臭死我啊!”心里却乐开了花——粪肥足,庄稼长得旺。赶紧犁地,把粪均匀和在土里。果然,那年老李家的玉米穗子比拳头还大,稻谷也堆成了山。
后来才知道,小神子就是这么个脾性:你顺着它,它就跟你逗乐子;你惹着它,它就给你添乱子,可真要论坏心眼,倒也没有——就像山里的野娃娃,调皮归调皮,心里却藏着点孩子气。
如今离开魏家山多年,再没人跟我讲小神子的新故事了,可一想起夜里的黄桶声、楼上的玉米响,还有老李跟小神子“斗智”的事儿,就觉得那红衣小娃娃还在山坳里蹦跶,守着我们小时候的那些热闹时光。
